金秋十月未至,天光仍带着夏末的余温。当行政部宣布这次团建选址在废弃的"星火烟花厂",办公区此起彼伏的惊呼里,我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,忽然想起去年跨年团建时,我们曾在这家烟花厂的漫天流火下许愿。如今,那些绽放的星子化作蒲公英落在红砖墙缝里,竟真的让这片工业废墟开出新绿。
晨曦中的大巴车碾过铺满晨露的乡道,转过山坳时,锈迹斑斑的钢架拱门闯入视野。昔日装载火药的传送带爬满忍冬藤,流水线操作台改造成原木长桌,残留的硫磺气息被晒干的艾草香取代。厂长办公室的落地玻璃外,五色草拼成的"拾光农场"招牌在风里轻晃,折射出细碎虹光。
破冰环节设在曾经的原料仓库。当培训师让我们戴上眼罩,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罐时,有人倒吸冷气——这分明是烟花厂遗留的硝石容器。但揭开眼罩那刻,两百只彩色气球从罐中喷涌,像极了跨年夜绽放的礼花。我们抓着气球尾部的任务卡,在布满荧光涂鸦的混凝土立柱间穿梭,墙面上"安全生产"的标语被改成"放肆生长",某个瞬间,我恍惚听见机器轰鸣与孩童欢笑在时光夹缝中交响。
秋阳攀上中天时,我们握着竹编簸箕走向晾晒场。金灿灿的稻穗铺满半个篮球场,赤脚踏进谷堆的瞬间,细碎的秸秆钻进袜口,痒得人直跳脚。生产主任老张抡起木质扬谷机,铁皮漏斗旋转时发出熟悉的风啸——和烟花发射筒启动时的声响如出一辙。当秕谷被秋风卷成金色瀑布,几个技术部的男生突然哼起《打靶归来》,荒腔走板的军歌混着稻香,惊飞了屋檐下的白鹭。
土灶厨房飘出焦香时,我正蹲在防爆墙改建的蘑菇屋里采摘平菇。粗粝的水泥墙面沁着凉意,菌棒缝隙里钻出的白胖伞盖还沾着晨露。隔壁组的姑娘突然惊叫,她掀开的稻草下竟藏着烟花厂时代的安全手册,泛黄纸页上蓝黑色钢笔字迹工整记录着"1978年3月11日,检查电路安全隐患3处"。
暮色初临时,烟花秀在晾晒场如约绽放。但这次腾空的不再是传统的牡丹或菊花造型,农场的星空烟花筒里,炸开的是麦穗状的金色流星,蒲公英状的银色光雨。当最后一枚"稻浪"主题烟花在夜空舒展,老厂长点燃了篝火——用积压多年的过期火药制成环保燃料,蓝紫色的火焰裹着松香,将我们投在防爆墙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
归程时行政部发放纪念品,牛皮纸袋里除了新米,还有枚嵌着烟花碎片的琥珀。透明的松脂裹住半片未燃尽的红色亮珠,像封存了时光的胶囊。我贴着车窗看月光下的农场轮廓,那些星火终于不必在瞬间燃尽所有绚烂,它们化作稻谷的胚芽、菌丝的脉络,在秋日的土壤里酝酿着更绵长的光热。